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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流淌一如年少时模样,想避世更要在世上

【盾冬好莱坞AU】好莱坞没有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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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沉默。

窒息般的沉默。

周遭太安静了,甚至能听到楼下乐池里,乐师正用小提琴演奏着圣桑的《回旋曲》,忧伤的行板宛如漫天飘飞的落叶。

 

“……这没道理,我不同意。”终于,斯蒂夫开了口。

“只有离婚才需要两个人同意,分手一个人的意见就够了,”巴基祭出这句名言,“怎么,难道你没被甩过么,万人迷?”

“还真没有,”斯蒂夫唇边现出若有若无的苦笑,“我想,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从未和谁确定过恋爱关系。”

巴基下意识的想提及他的前女友佩姬·卡特,然后瞬间醒悟到那应该是工作需要,是常用的公关策略,这种事稀疏平常,不过他依然不相信他的话。

“怎么可能?”他惊呼,“你可是斯蒂夫·罗格斯!”

 

“呵,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又瘦又干的小男孩儿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是个同性恋。但是我父母很……传统,非常、非常保守,他们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非常、非常虔诚的那种,所以……他们至死也没能接受我的这种……‘缺陷’……”

“……对不起。”巴基连忙致歉。纵使不是斯蒂夫·罗格斯的粉丝,他也听说过他拿人民选择奖时的得奖感言,那是献给他去世的父母的。

“没关系的,别在意。”斯蒂夫向他微笑,“不过说真的,你也是第一个问我这问题的人,连记者们都没问过呢。”

——这真是太糟糕了,巴基不由想,他又被他逗笑了。

 

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把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巴基连忙望过去,正好七点半,果然是娜塔莎,分秒不差。他伸手按掉了电话。

“这是……”斯蒂夫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没关系,”巴基摇摇头,这铃声终于唤起了他的记忆,娜塔莎说什么来着?只谈利害,有话直说。

只能这样了。他想。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斯蒂夫?”他开门见山问他。然后不等回答,在对方错愕的神色里自顾自说下去,“我想,可能因为你一直渴望稳定关系而我恰巧出现恰巧也能接受男人我甚至主动诱惑你,你才会觉得你爱我,所以……”

“不是的!你以为我是在和你睡过之后才去看你的片子的?当然不是了。”斯蒂夫毫不客气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其实在我还没真正认识你之前,在那部电影还没开拍之前,我手里拿着剧本,听说了将要和我搭档的演员的名字:詹姆斯·巴恩斯,然后我开始找你的片子看,想了解一下你的表演风格,我有这个习惯……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就完全停不下来了,你瞧,我连《精灵卷轴》都看完了,所以,我那时就知道了——和很多年前我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时一样,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巴基不由失笑,同时心里那个声音在说:“你彻底完蛋了,詹姆斯。”

他想是的。

但这是个任务,他必须完成他。必须。

 

“斯蒂夫,你难道没想过……我接近你也许是有目的的?”他问他。

——只谈利害,有话直说。

“我看过你的imdb页面,还看过你在《帝国》杂志的访谈,大导演亚伯翰·厄金斯找你演那部后来拿了银熊奖的战争片的时候,你甚至只有社区剧团的演出经验,根本没入行,是不是?斯蒂夫,你是万中无一的奇迹之子,你的处女作是柏林电影节开幕影片,第二部片子就让你跳进了一千万俱乐部,现在你是A咖了,你在洛杉矶有大房子,你甚至从没演过配角……那么我问你,你知道在好莱坞,一个普通演员正常的上升路线是什么样的吗?”

——比如我。

“从电视剧里的小配角起步,为了一个有台词的角色撕到你死我活;在餐厅打工补贴房租,在小剧团露天演出祈盼渺茫的机会;没钱去上专业培训课,没有赞助,唯一的一套好衣服只在关键场合才能动用;为每一个试镜机会惴惴不安,可无论你如何努力,总是一次又一次被迫品尝失败的滋味……你没有资格挑剔任何事,只要有工作就好。说起来你别笑话我,斯蒂夫,虽然《精灵卷轴》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大烂片,但当年我拿到那个角色的时候,简直高兴的快疯掉了,我径直去喝了个烂醉。因为那份合同的金额终于达到了加入演员工会的门槛线,现在我有保险啦,有最低薪酬保障谈判,还有免费的工作机会介绍……你看……这世界,在你我的眼中其实是不一样的。”

巴基·巴恩斯摊开双手,话语轻快,向斯蒂夫微笑。但是斯蒂夫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凝重近乎阴郁。

巴基将目光从对面移开,转而遥望窗外,夜色已浓,远处丘陵上有点点星火,那是日落大道以北的比弗利山区,是全世界最繁华也最昂贵的梦幻乐园。

“多美啊,斯蒂夫……”他忽然慨叹,“这是个多美的世界!而且它有那么多那么多扇门,每一扇都通往一个更加壮丽的舞台。这里的每一扇门都向你打开,你是握有钥匙的特殊的一个,而我并不是这样,其中的任何一扇我想推开一条缝,也许都需要赌上我的人生——所以,斯蒂夫,你难道当真没有想过,当你对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想要的其实只是你手中的钥匙,而并不是你这个人?”

 

“……那我能损失什么呢?”斯蒂夫·罗格斯终于开了口。

巴基的表情改变了,这是他全没料到的回应。

“就算你只是为了往上爬才接近我,我又能损失什么?你是个好演员,我知道的,这不是恭维,无论片子多烂你都在竭尽全力,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远比大家以为的更加优秀十倍百倍的好演员,你值得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我很乐意帮你的忙。所以,这种可能性……我是想过的,哪怕你只是因为这个才和我在一起,我也能理解。”

巴基彻底目瞪口呆。

“所以,你还是要说‘不’吗?”斯蒂夫问。

 

巴基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他的目光在斯蒂夫身后的绿色植物上游移,直到他们糊成一片。他伸手抹过眼角,忽然醒悟到自己哭了。

“你真蠢,”他喃喃道,“斯蒂夫,你这种蠢货怎么能在好莱坞生存啊?”

“也许吧,”斯蒂夫勉强笑了一下,可以看出,他的内心也正波澜起伏。

“你的经纪公司没送你去上常识课吗?你的律师没有告诫你要小心一切穷亲戚、坏朋友、还有想和你上床的每一个女人或者男人?”

“这还真说过。”斯蒂夫呵了一声。

巴基不由叹气:“你啊……别人都说你的成名史是个奇迹,要我看,你到现在还没被人拆了骨头卖钱才是最大的奇迹。”

斯蒂夫几乎是在傻笑了:“所以你当真没必要为这个和我分手。”他告诉他。

“抱歉,斯蒂夫,”巴基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来,“我的答案依然是‘不’——因为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我自己。”

斯蒂夫·罗格斯愣住了。

 

巴基伸手再次抹了一把眼睛:“斯蒂夫,我入行十四年了,当初一起努力的朋友们,如今多半风流云散。有那么多人,他们曾经比我条件更好、起点更高,比我更努力、比我更幸运,但如今早就裹足不前,甚至……甚至稍不留神脚下一空,就是粉身碎骨,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摔了下去了——你能想象那感觉吗?”

“我不明白……”斯蒂夫喃喃道。

“现在几乎只剩我还在往前走,并不是因为我天生福星高照有主角光环,只不过……只不过我是真的爱演戏——比爱钱更爱,比爱像你这样完美的情人更爱,我爱演戏本身胜过它带给我的其他东西,胜过这世间一切。所以不论遇到什么我都没有放弃,每一次命运拿出别的诱惑让我选,我最后都选了演戏,因为这样我才能无怨无悔坚持到此刻。刚才你说我是个好演员,我真的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比你送我玫瑰花的时候更开心……所以,对不起……”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巴基,这有什么关系?”斯蒂夫试图打断他,但是巴基毫不理睬,继续讲了下去。

“在这世上想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斯蒂夫。你我都清楚,好莱坞是全美国最保守最封闭的精神孤岛,关于你的性取向,你的经理人肯定跟你耳提面命过无数次了,对吧?即使我接受了你,我们也不可能真正在一起;我们若想在一起,对我们两人的事业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你是美国甜心,你是共和党的宠儿,你的个人形象就是白人主义的美国梦,你知道那代表什么,那代表你绝对不应该是个同性恋,对不对?而我呢?我是初代移民,没有背景也没有噱头,手里只是那一点点苦心经营的人际关系,一旦曝光我只会更惨,好莱坞从来不缺我这样的小演员,我十四年的努力都将灰飞烟灭……”

“我……其实我不是有野心的那种人,斯蒂夫,我当然也做过白日梦,但从未真正期望成为A咖,成为像你这样的大明星……我只想当个好演员,当个二线我就心满意足。那样我就有了一定自主权,我将能演我想演的角色,能和我欣赏的人合作,我会有很多选择,再也不必为了工作而工作,更不必为了一个机会而整夜焦虑失眠——这就是我的梦。我真心喜欢演戏,斯蒂夫,非常、非常喜欢,这十四年来我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直到今天。托你的福,与你合作的那部电影是我最好的机会,也许还是毕生唯一的机会,我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我绝对不能把它搞砸了。”

“斯蒂夫,我是个自私又怯懦的家伙。就算你能给我一切,我也看不见我们的未来——所以,对不起。”

 

铁一般的缄默再度降临在小小的圆桌边。而与此同时,在这个广袤的星球上,有无数朵玫瑰正在次第盛放、转瞬凋零。直到巴基放在桌边的手机再度响起,坚持不懈地响着,一遍又一遍,他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伸手去拿,斯蒂夫的手却也紧随而至,覆在他的手背上。

“……别这样。”他几乎是在哀求他,几乎语带哽咽了。

巴基咬牙说下去:“斯蒂夫……我知道没人会拒绝你,但是,对不起,凡事总有第一次。”

斯蒂夫犹不死心,一把握紧巴基想要抽离的那只手,他的掌心是那样火热,巴基的手指在其间颤抖,颤抖着、擦过他皮肤上的薄茧——很慢很慢,但终究还是分开了。

那一瞬间,斯蒂夫几乎面如死灰。

 

“真的很抱歉,我要走了,我……我买单吧。”巴基抽出信用卡。

“不用,真的不用,我已经签单了,”斯蒂夫慌乱地站起身,“对不起,我……我不太会追求人,我想我毁了这顿饭……我送你回去吧。”

“是我毁了这一切,斯蒂夫,”巴基努力摆出自己上镜用的标准微笑,“你很好,我差一点都要爱上你了。”

斯蒂夫猛地将脸转向一边,巴基发现他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不必送我了,娜塔莎在外面,”他紧咬牙关,动用自己所有的演技,扬一扬手机,“刚才就是她的电话。”

“……娜塔莎?”

巴基深吸一口气:“我女朋友。”他回答。

 

***

 

晚上八点十分,等在餐厅外的娜塔莎在看到巴基第一眼时,就知道自己的坏预感成了真。开回酒店的路上,她鲜有地沉默着,再没有如往常那般指手画脚问东问西。于是在接下来的整整半个小时里,巴基一直望着车窗外,动作丝毫没有变化,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等他们终于到达了酒店的停车场,巴基依旧是那副愣愣的样子,娜塔莎暗自叹气,从驾驶席下来钻到后座,坐在他旁边。

“你后悔了?”她轻声问。

巴基慢慢回过头,艰难地向他笑了笑:“怎么会?我完成任务了,我……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娜塔莎的两道柳眉竖了起来:“别在我面前演戏,你的演技烂透了,你笑的比哭还难看。你分明就是后悔了……其实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巴基发出一声嗤笑,别转脸去。

“你要是真有感觉了,就……就答应他啊!”娜塔莎急了,“我们小心点,不至于就那么倒霉,撑过两三年总没问题……说到底那是斯蒂夫·罗格斯,你又不会亏!要我说,除了你这个万中无一的蠢货,换个人早把他生吞活剥了。”

“如果他只是想和我上床,或者仅仅想要两三年的短期关系,也许我早就答应了,”巴基依旧望着车窗玻璃,声音轻如雪片,“但是,小娜,斯蒂夫……我懂得他的意思,他想要……他想要一颗心啊……可我早就没有心了……你知道的,好莱坞没有心……”

 

娜塔莎长长地、长长地叹一口气,她伸手掰过他的头,强行按在自己肩头。巴基在发抖,他一直在无声饮泣。

“……傻子。”她评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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