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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流淌一如年少时模样,想避世更要在世上

【盾冬/叉冬】吾血之血7-4

-4-

(修罗场)

 

布洛克·朗姆洛站在一条暗巷之中。

他缩着脖子,将皮夹克的拉链拉到最高处,任顶端冰凉的金属随着呼吸擦过下颌。他的两指之间夹着一根香烟,嘴唇上干涩黏腻。他试图欺骗自己,等抽完这根烟就冲上楼去,拎着那小混蛋的领子把他揪出来。可是同时他又知道自己绝不会这么做的,这满地丢弃的烟蒂就是证明。

朗姆洛讨厌等待。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可是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一天像往常那样,他和一群小崽子们踢野球直到天黑才回家,打开门,却发现破公寓里满地狼藉,空空荡荡。一个八岁的孩子独自等了足足三天,即使饿得前心贴后背,也因为莫名的恐惧感不愿出门去。他靠着水管里流出的带着锈味的水和一块黑面包皮熬过了七十二小时,直到屋子里的酒气和廉价脂粉臭都消散一空,他那个当婊子的妈才筋疲力尽地回来,用一种怪异的、“你怎么还在这里”的眼光望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然后冷冰冰告诉他,他父亲死了。

——他讨厌等待,因为等来的从来都是坏消息。等待是失去的前奏曲。

 

在口袋里的烟抽完之前,他终于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朗姆洛的嘴角不由上勾,为了掩饰那份从心底钻出来的快活,他故意骂骂咧咧转头:“怎么,分手炮终于打完了?”

然而话语断在嘴边,他愣住了,下意识将半截燃烧着的烟卷攥进手心里。黑暗中出现的是他在等的那个人,却不止那个人。

真是蠢毙了,朗姆洛想。那混蛋走路就像鬼魅,或者一只猫,怎么会有脚步声呢?

 

某个不该出现的碍眼家伙停在了几步之外,警觉地望了他两眼,然后便将头转向别处。他的巴恩斯走过来,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

“我们晚点再出发,”巴恩斯对他说,朗姆洛似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歉意,“先跟他走。”

朗姆洛突然怒火攻心,他猛地挣脱他的手,要不是他妈的他宁死也不愿让那家伙看笑话,他此刻已经吼起来了。

“你想跟他走那就去吧,该死的随你的便……”他咬牙,他觉得自己正在火上烧着——主动放弃好过被人抛弃,心底有个冷血无情的声音在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他真的很想撂句狠话,比如“跟他走就别再来找老子”,甚至直接告诉他“咱们从此分道扬镳”,可是朗姆洛张开嘴,只觉得火气全都堵在喉咙里,淤塞得心头一阵灼痛,那句话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别傻了。”巴恩斯忽然对他微笑。他倾身靠近,伸出手揽住他的后脑,将他的额头拉过来和自己的贴在一起。“Calm down,”他笑着对他说,“胡思乱想什么呢?先给我好好呼吸。”

朗姆洛感受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自己的发根,为那舒服而踏实的感觉几乎要眼眶发热。他妈的,他为什么总是拿这混蛋没办法呢?他妈的……他真是鬼迷心窍。

 

“听着,”巴恩斯告诉他,“你必须跟我去。那天晚上他们拿到了很多资料,也许就有我们一直在找的。所以我们应该去,我们一起去,把事情解决——然后一起离开。”

朗姆洛沉默片刻,什么都没回答,他向前探身,轻轻亲在他的嘴唇上。

巴基·巴恩斯叹了口气,却还是飞快地回吻了一下。

然后他抽身离开,走向不远处一直等着的人,那人不知何时已将头转了过来,一直望着他们。

“我们走吧,斯蒂夫。”巴基说。

 

在去往安全屋的路上,三个人一直诡异地沉默着。斯蒂夫开车,脖颈僵硬,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其余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分别望向两边车窗外——但是巴基的手却被朗姆洛紧紧握着,一直攥在掌心里。

四十分钟后他们拿到了最新整理出的“重生计划”资料目录,并且得到了紧急听证会即将召开的确切时间:就在第二天下午。现任神盾局局长还有不到三十五个小时。

朗姆洛坐在桌前低头默默翻着记录纸,拿着笔不时勾勾画画,巴基站在他身边,靠在桌沿上,和斯蒂夫说话。

“你打算怎么证明你无罪?”他问他。

“这不重要,”斯蒂夫回答,“只要他们无法证明我有罪,他们顶多停我的职,说实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那意味着他对于“重生计划”的干涉力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终究功亏一篑。一旦霍华德和佩姬得到全部主导权,这个计划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只有上帝知道。

愿上帝依然保佑这个世界。

 

巴基微笑。“我看出来了,你已经放弃了,你甚至不打算否认指控,是吗?你觉得你这样做可以保护我?”

斯蒂夫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讲出来。

“没必要,真的。”巴基摇头,“其实你完全可以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是Winter杀了佐拉,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要离开,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正在低头搜寻的布洛克·朗姆洛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而斯蒂夫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体味到了他的苦痛,却发现努力揭开一层黑幕,后面不过是更深黯的夜色罢了。

 

巴基·巴恩斯回头看了一眼朗姆洛,朗姆洛仿佛能预知他的行为似的,正巧也抬起头来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触,无声交谈,然后朗姆洛耸耸肩,将手中的目录再次翻过一页,又把头埋了进去。

巴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身子前倾,双掌交叉置于下颌,两只手肘支在膝盖上。他仰起脸望着斯蒂夫·罗格斯。斯蒂夫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巴基总是在仰视他,总是在努力让他觉得自己很高大,从那显然还不是事实的时候就开始至今。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享受着他沉默无声的关切和体贴,就像是享受着空气、阳光和水。

他从来不曾感恩过空气、阳光和水。

 

“答应我别做蠢事。”巴基说。

“什么?”斯蒂夫一怔。

“答应我,别为我做蠢事;照顾好你自己,过好你的人生。我就给你讲个故事,斯蒂夫。”

 

他开始讲那个故事。关于一个满怀对国家的深爱,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年轻人,是如何从光明里一步步堕入黑暗,是如何从一个战士和英雄,变成暴徒、凶手、以及行将崩坏的杀人机器的故事。他讲得很慢,但是很平静,仿佛那全然不是什么残酷的现实,不是什么非人的苦难,不是什么恶毒的命运,那只不过是一段普通的过往——而往事已然随风。

朗姆洛在故事开始不久就丢下了手中的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每当巴基讲到一半忽然停顿,再也无法接续的时候,他就会摸摸他的头发或者碰碰他的肩膀,给予他一点安慰和支持。巴基总会侧过头,感激地冲他微笑,然后过一会儿,他又能继续讲下去了。

所以那家伙是真的爱他,斯蒂夫已然领悟到。他和他是故事里的人,而他自己只是故事外的看客。在他辜负他的那些黑暗岁月里,有人已经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有人与他共度了这一切。

巴基那么好,巴基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勇敢坚强十倍百倍。当他有眼无珠,自然会有其他人视若珍宝,斯蒂夫心如刀割的想,他该为他高兴。

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今生的知己,过命的兄弟——所以他该为他高兴。

 

终于,故事走到了最后。

“……我曾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巴基说,“那一天总会来,我在等着它来,我相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死亡只是约定好的休息,那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承认它,我等待它,然后在它到来之前尽力活过我余下的人生,这就是我所能做的,这就够了……”

巴基再次停顿。这一次他摊开自己的手,一直望着,仿佛想在掌心惨白的纹路里寻找什么线索,仿佛想重新看到其间那些洗掉的和永远也洗不掉的东西。然后他抬起头来:“可是突然有一天,多半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觉得,也许它不会来了……我感觉到了,这具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永远的改变了,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的魔鬼终于平复下来,它仿佛被驯服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终于接受了我?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但是第一次,我想,我想也许我可以活下去,也许我也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斯蒂夫,”巴基望着他,“史塔克是对的,‘重生计划’成功了。”

 

铁一般的静默突然落到三人之间。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霍华德……和佩姬,他们知道吗?他们知道多少?”斯蒂夫问。

“我当然希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觉得可能吗?”巴基回答,“这个计划如果失败,我不过是死;但是现在它成功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斯蒂夫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有点佩服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佩姬和霍华德关于“重生计划”的新提案始自三个月前,他们的分歧、争吵和最终的剑拔弩张也始自三个月前。他们当然知道——纵使也许还不能确定。

“你该离开。”斯蒂夫道,“巴基,你应该立刻走。”

 

始终闭口不言的朗姆洛突然在此时爆发出一声讽刺的大笑:“哈!你以为是谁害我们一而再再而三改变计划的?”

斯蒂夫对此充耳不闻。他继续问巴基:“所以那天晚上你们也是去找佐拉的?你们在找什么?你的实验记录?”

巴基又侧过头看了一眼朗姆洛,朗姆洛满脸不耐烦,像玩小刀一样玩着手里的笔。巴基说:“如果有的话当然最好,虽然这点我很怀疑——那里可能是有些基础数据留存,但是真正关键的我想你们并没有拿到,对吧?那一天我们其实是去找朗姆洛的检查记录的,我怀疑他也被注射了血清,可是你比我们先到,而且我们都没料到,Winter在瞄准镜里看到了佐拉,会突然失控杀了他……”他微微笑了一下,甚至说了个笑话,“其实我觉得我自己都没那么恨他呢。”

“那只是你的猜测,那根本不重要。”朗姆洛硬邦邦打断他,“那天我就不该答应你,那天如果我们没有去,现在已经不在美国了。”他厌烦地将手中的目录纸卷成一个卷丢在桌上。“我受够了。”他对巴基说,“故事也讲完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

“有发现吗?”巴基捡起那卷文件。

“都是些垃圾,”朗姆洛满脸嫌恶,“纯粹浪费时间。”

巴基“哦”了一声,放下文件,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他转过身:“那我们现在就走,斯蒂夫。”

 

斯蒂夫抿了抿嘴唇:“好的,我送你们走。你们打算怎么离开?”

“你他妈够了没有,罗格斯!”朗姆洛突然咆哮起来,“我忍你够久了,你凭什么非要插一脚,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怎么证明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和那个趾高气扬的婊子、和那个神经病小胡子还有那个黑鬼不一样?他妈的你们都一样!神盾局都他妈是一堆垃圾,血管里流着冰渣!你们只会逼他杀人,让他受苦,从来没把他当人看过!”

“凭什么?就凭他妈的他们也是这样对我的!”在理智作用之前,斯蒂夫也已经怒吼出声,“就凭他们抽的是我的血!就凭我以为是我朋友的人其实一直把我当成一只珍稀动物!就凭他妈的我不知道我老婆是不是把我在床上干了什么也全写进了实验报告里!就凭我信任的人骗我,我……我爱的人也骗我,所有人都在骗我!难道就有谁把我当人看了?我他妈的就是一只玻璃笼子里关着的变异猴子!全世界都他妈的在看我耍猴戏!”

斯蒂夫牙关紧咬,肌肉紧绷,剧烈地喘着气,血液流动的噪音充斥他的耳膜,他知道自己失控了,竟然在一个他最不愿失控的人面前失控了。

“我操你们两个混蛋都给我闭嘴!”巴基大叫。

可是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你活该。”朗姆洛嗤笑,“老婆是你选的,朋友也是你选的,自己不带脑子,你有什么脸怨别人?”

“朗姆洛!”

“我从来没有怨过什么人。我做错的事我自己会付出代价,我也正在付出代价。我现在竭尽所能都是为了帮巴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才不在乎你是否信任我。”

“斯蒂夫,够了!你也别说了!”

 

“他妈的你还有脸说‘你们’?巴恩斯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句话仿佛一柄短刀,径直插进斯蒂夫·罗格斯的胸口,痛得他呼吸都为之一滞。而与此同时,巴基的怒火终于爆发,声音彻底压倒了他们两人。

“操他妈的你们都聋了是不是?老子叫你们闭嘴!全他妈给我闭嘴!”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伤势,挥拳用力砸向身旁的桌面,然后又被那反震之力扯疼了枪伤,紧皱眉头捂住伤口。

斯蒂夫和朗姆洛几乎同时动起来。

“滚蛋!”巴基继续骂,“你们继续吵啊?吵破天顶屁用!全他妈给老子滚远点,屁忙帮不上光添乱,老子见到你们两个就烦!”

两个人同时停住动作,交换了一个愤怒的眼神,又几乎是同时将脸别向不同的方向。

一片缄默,空室中只剩下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剧烈呼吸声。

 

许久、许久的寂静之后,斯蒂夫当先开口,他已经拾回了平日里的沉着和冷静,他至少已经将那个面具成功戴了回去:“你们说的‘黑鬼’是谁?”他问。

“尼克·弗瑞,最近几年‘重生计划’的直接负责人,朗姆洛向他汇报。”巴基回答,还有点气咻咻的,“公平点说,他还没那么差,比上一个强多了。”

果然,斯蒂夫想。所以玛利亚·希尔才会出现在那天晚上,所以才会刚好有人跳出来指控他莫名其妙的杀人罪。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巴基,”他对他说,“虽然事实证明我只是个木头傀儡,但至少我了解神盾局,他们的运行机制和情报系统都出自我的手。所以,把计划给我,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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